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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筠溪自然沒有想到她腦子裏有那麽多內心戲。她只是字句清晰地告訴苗菀——

“陸時初申請了援非醫療任務,至少要去兩年。這件事你知道嗎?”

苗菀在沈默中,繼續等待莊筠溪說接下去的內容。可等了片刻,發現她只是望著自己。

“就這樣,沒了?”

“‘就這樣’是什麽意思?你聽到這個消息不會覺得有情緒嗎?”

“情緒?你說生氣嗎?”目光從莊筠溪的臉,轉移到掛著幹細胞捐獻宣傳海報的墻上。她思考稍許,又笑了:“也還好吧,因為這就是他會做的事啊。”

“可你知道援非要去的是什麽環境嗎?那可不是一個只要坐在醫院就可以治病救人的地方。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希望他不要去?”

被咬了一半的三明治擱在桌上無人理睬。

莊筠溪言語裏,沒聽出任何挑撥離間的城府。對方或許是真心在提醒自己,這個決定不該是陸時初一個人來做出的。

“一定要說私心的話,我也希望他不要去。”

國際新聞她不是沒關註過,那些國家和地區有多需要世界的援助,就意味著去到那裏會有多高的風險。

這種阻止的私心,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有。

“可我更想尊重他的決定。”苗菀微微側過頭,“我一直覺得他是活得特別清楚的人,反倒是我,其實之前過得挺混沌的,如果沒有他一直領著我,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。他跟我說過最多的一句鼓勵,就是告訴我永遠都可以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。也是因為有他在,我才能去做那些開心的、放肆的、不計後果的事。但反過來,他的理想我本來就幫不上什麽忙,如果現在連他想去做的事我都出於私心要阻止,那是不是對他太不公平了?”

“那你不擔心……”

“可擔心不代表我就能以‘喜歡’的名義要挾他啊。”苗菀打斷她,認真地說,“因為我喜歡他,我相信那是他想要完成、覺得這輩子非做不可的事。我是很希望自己是他人生重要的一部分,可我知道我一定不是他人生的全部。所以這樣的事,我沒有理由去反對。”

在她說完後,莊筠溪維持著微微驚愕的表情大約有好幾秒。

對方註視下,苗菀覺得自己在她眼裏好像是個怪胎;可當那種驚詫忽然間變成笑容時,苗菀反倒覺得她面前的這人才真的奇怪……

“苗菀你知道嗎,在一件事上我一直很嫉妒你。”莊筠溪輕聲哂笑,“我以前和陸時初在一起,最後分手時他跟我說的是,我們其實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彼此。但在這之前,在你們甚至連在一起都算不上的時候,他卻跟我說,他太了解你了,比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你。”

“什麽意思?”

“其實我要告訴你的是,兩年前他已經去過了。不過不是醫院的援非任務,而是作為無國界醫生。”

就在聽到“兩年前”這幾個字,她的心跳就像是倏然被誰摁下了某個預定的開關,狂跳不止……

手下意識想握成拳,卻因為躺太久,手指麻木到完全使不上力。

“兩年前,這時間很耳熟對吧?”莊筠溪一邊說,一邊已經站起來,收拾著剩下的食物和塑料袋,“你那時還來醫院問過我,他為什麽要一聲不響離開。當時有些話不能和你說,不過現在我可以可以告訴你這個答案。”

“因為陸時初說,你知道這件事後一定不會叫他不要去,更不會要求他在那麽艱苦的環境下也要想盡辦法時常聯絡,因為你習慣了獨立堅強,可你內心卻又恰恰相反。與其讓你無法選擇地日夜煎熬,和他一起面對不知生死的一趟旅程,他覺得,不如從一開始,就不讓你承擔這些太過殘酷的未知和變數,哪怕你可能會因此恨他的不告而別。”

莊筠溪擡起頭,看了苗菀一眼,“所以,在走之前,他拜托我們這些為數不多的知情人都瞞住你。”

一剎那間,苗菀的頭頂仿佛是被人猛烈敲砸了一錘子。

怎麽可能……

她曾經在心裏模擬了無數個他離開的理由,可無論如何,她的想象裏,都不曾出現過莊筠溪說的這一種。

“同是女人,我猜得到你心裏應該多少會因為兩年前他的不告而別耿耿於懷。把這些告訴你,是因為我覺得陸時初大概不會主動跟你講這些事。”

莊筠溪的話,將幾年來在留她心中的疑惑與郁結都一一打通。

可她需要時間消化。

除了長久的沈默,一時也無法給出其他反應。

莊筠溪並不在意,見她半晌不接話,便在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後,用日常查房的淡然語氣說:“好了,他拜托的事我完成了,該說的不該說的我也都說完了。我還要回病房,不打擾你,走了。”

“莊醫生,”慢了半拍的苗菀終於回過神,叫住她,“謝謝你,說了這麽多。”

莊筠溪原本都快走到門口,卻因為這句話回過頭,停頓了一下,又折回到床邊。

“那要不然,再告訴你個秘密吧?”

她明媚一笑,低下頭,聲音貼到苗菀耳邊:“相信我這個曾經情敵的直覺。從一開始,你其實就不是‘單戀’。”

在莊筠溪離開後,苗菀望著天花板默數上面的格子,試圖讓自己平靜一下,可沒多久,思維又不由自主跳回到剛才那些話裏。

他喜歡自己……真有那麽早嗎?

莊筠溪的話的確讓她明了很多遺留疑問,比如為什麽他從沒有說起過這麽長時間自己去了哪、做了些什麽;又比如為什麽那時他會拒絕自己的表白,卻說了一些……聽起來又不像是拒絕的話。

在那之前,第一次就被他拒絕過一次。

只不過第一次就不用提了,出院還沒幾天就因為想見他,也不管他是不是上班時間,看見他剛從辦公室出來就沖上去拉著他到空無一人的樓梯間。

那下頭腦忽然間一熱,跟下帖決戰般揪著他的袖子,氣勢洶洶說:我喜歡你。

那時她對“愛情是什麽”一竅不通,只覺得喜歡一個人就不應該藏住,要像任何機會一樣靠自己的主動才能爭取。

陸時初當時楞怔了一下,回過神後冷靜地說:“謝謝你,但我不能接受。其實你如果回去仔細想想,會發現對我的這種感覺,可能不是愛情。”

說完,就淡定地推開安全門走出去。

那個時候他的反應……現在想起來,那個時候他應該都不可能喜歡自己吧?

就連許佑青那時在聽完她這個“人生第一次”表白後,都氣得恨不得在電話那頭伸出手來敲醒她:“白癡啊你!你以為表個白就能在一起啊?要是這麽簡單,那個醫生怎麽可能還會單身!別人除了知道你姓氏名誰得過什麽病,對你一無所知好嗎,你是純粹找失敗吧?好歹也要培養出他對你的一些好感再表白啊,首先要滲透進他的日常生活,讓他熟悉你、了解你,潤無細無聲那種……”

許佑青仗著當時眼看要把陳續“倒追”到手的成功,在長途電話裏全方位給苗菀總結了一下自己這幾年來的實戰經驗。

她覺得自己如被醍醐灌頂。

然後,那些女孩子的小心思,或許因為他的出現恰是碰對了那個開關,在素來缺乏少女心的她腦中開始拼命滋長。

她開始學會了不再莽撞地急於表達心意。

他特別忙,沒有時間理自己,她就背著一大堆資料,坐在住院樓下的石凳、或者是食堂與門診間必經的大樹下覆習、背法條。只要耐心,總會等到他出現見一面。

給女孩上完家教補習的夜晚,步行到醫院前,她會先買一份宵夜,哪家店的哪種小吃是招牌美味她已經慢慢摸清,等他晚些下班,就可以拎著的仍有溫度食物出現在他面前。

他跟隨多年的Littmann聽診器破了膜,不舍得換掉,她搜尋整個網絡無果,最後拜托在國外讀研的師兄師姐幫忙,越洋郵回那兩片來之不易的脆弱的膜片。

他的生日,她沒有什麽能力送給他更好更貴的禮物,只有努力在兼職的生活費裏攢下錢,百般挑選試寫,才選出那支對當時的她來說價格不菲的鋼筆送給他,因為發現他只喜歡用自己的筆。

苗菀甚至鄭重問過他:“你討厭我嗎?我總是找你,讓你覺得是一件很煩的事情嗎?”

應該從來沒有一個女孩這樣直白地,認真地問過他這種話。

那時他沒有回避她的目光,只是看著她,很快笑了:“我不討厭你。”

醫院的職工餐廳很小,哄鬧又嘈雜。人擠人的長條桌,空氣裏有揮之不去的食物味道,有時後背還會不小心被經過的人碰到,簡直沒有任何美感和浪漫可言。

可就是那樣的糟糕的場景,對她來說,那一刻都好像意義非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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